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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已经是一个最失败的母亲了。
杨樵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。“不需要父母为自己负责”这个想法,随着他的成长经历,早就已经在他的个人潜意识里根深蒂固。
实际上,他也不能确定赵晚晴的话有没有道理。
类似的精神或心理分析,他自己也通过上网和阅读书籍,看到过很多,尝试过对号入座,又都觉得不够准确,也想过是否可以寻求科学的办法来“自我矫正”。
但是看的越多,了解的越多,就越明白,只有直面自我,接纳自我,才是唯一正确的途径。
去年春夏之交的一个周末,他记得很清楚,那天是周六,他如同往常一样独自在家,午睡醒来热得很,吃了根冰棍,仍忍不住回忆中午的梦境碎片,心底涌起抑制不住的悸动,他拉上了房间的窗帘,关好了房门,才打开电脑,从隐藏文件夹里找出不久前下载的一段影片,戴好了耳机,才点开了播放。
他没有想到,杨渔舟会在下午三点多突然回家,并且难得想和他开个玩笑,蹑手蹑脚地推开了他关着的房门。
直到傍晚,天快黑了,杨樵还藏在自己的房间里。
关着的窗帘依旧没有打开,床和窗帘之间不到一米的夹缝中,他蜷缩着身体坐在地板上,反复虔诚地向过路神明许愿,让他快点醒来,这只是一场噩梦,没有真的发生。
十四岁的他刚懂得了应该要尝试面对和接纳自我,还不明白要怎么让父亲接受这个不该被揭开的秘密。
近八点,杨渔舟叫他出去吃饭。
家里很大的烟味,茶几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,客厅窗台的窗边和地上也落了很多烟灰。
“吃饭吧。”杨渔舟那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半个月后,杨樵放学回家,被杨渔舟带去了火车站,又一路颠簸,去到了温河。
父子俩从始至终没有真正地交谈过。
去年除夕夜里,在温河水利工作队的宿舍里,杨樵睡在父亲的上铺。
简易移动板房的窗外,只有广袤戈壁和浩瀚星海,万籁俱寂,人类世界好似变得虚无,不复存在。
深夜的寂静里,杨渔舟突然开口,说:“爸爸是不是做得不对?你恨不恨爸爸?”
杨樵没有回答,他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也许杨渔舟知道儿子没有睡着,也许他只是自言自语,总归他没有继续问下去。
赵晚晴的性格和杨渔舟显然有着很大的不同,她总是很柔和,却也更直接,她把儿子性取向的“变化”归责于她和杨渔舟长久以来的缺位,但她愿意接受这一切。
“不是这样。”杨樵想了想,说道,“我觉得我是天生的,这事和你、和爸爸,和你们都没有关系。”
赵晚晴眼里已噙了泪,听到这话却又笑了起来,说:“天要怎么生你啊?你是妈妈和爸爸的宝贝,和谁没关系,也不会和我们没有关系。”
“……”杨樵也要哭了,他不想被看出来,又把眼镜摘掉,假装眼睛不舒服,用力揉着眼睛。
赵晚晴说:“你爸爸让我向你道歉,他很后悔,不该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,他是那种一根筋,当时调令下来,他急着走,不放心把你自己留在云州,他怕你……怕你放任自己,担心你会学坏。”
杨樵说:“我才不会。”
“他知道错了,”赵晚晴道,“他说你要恨就恨他吧,是他应得的。”
杨樵道:“我真的恨过他。现在谈不上恨了,只是还有点……有点讨厌他。”
这话表露出了一点孩子气。赵晚晴又笑了起来,那笑容十分复杂,她说:“过完年你就十六了,是大人了。”
虽然杨樵夏天才生日,但按传统来说,春节就代表着长大一岁。
“有喜欢的人吗?”赵晚晴轻声问道。
杨樵顿时面露尴尬。
赵晚晴试探地说:“你爸说你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。”
杨樵立刻道:“我可不喜欢他。”
赵晚晴说:“我还没说是谁呢。”
杨樵道:“只有那一个。”
去年去温河之前的半个月里,杨樵就已经察觉到了,杨渔舟试图观测出他有没有具体的心动男生,而重点怀疑对象就锁定在了和他形影不离的薄韧身上。
杨渔舟没有明白说,杨樵当然也不会问,但离开那天,在火车站,他提出想用杨渔舟的手机打一个告别电话。
杨渔舟警惕地问他:要打给谁?
他回答:朋友。
杨渔舟说:那个叫薄韧的小孩儿吗?
杨樵记得自己当时非常平静,在嘈杂的候车大厅里对杨渔舟说:“我不打这电话了,我也没有需要告别的人,可以了吗?你放心了吗?”
在温河生活的十四个月里,杨樵常常发誓,这辈子再也不会和杨渔舟说话了。他也确实做到了,至少做到了百分之九十。
赵晚晴起身过来收碗,摸了摸杨樵的头,才把碗送去厨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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