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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下了,上半晌这段时间又是悠闲的。如约坐在西配殿里,抽空把余崖岸那三个字绣完了。扇套子摆在面前的炕桌上,下狠劲看了两眼,然后蹙着眉,拿丝绢包起来,装进了檀香盒子里。出门找郑宝,她还是一副客气的口吻,说偏劳,“替我把这个送进锦衣卫衙门,交给余指挥使。”郑宝没二话,把东西往怀里一揣,“得嘞,您擎好吧。”人像上了机簧,狗颠儿地跑出去了。
如约这才有工夫歇一歇,乾珠端了一壶茶来,给她斟上,笑着说:“进宫这么长时候,看着是升发了,其实不比在针工局清闲吧?”如约“嗳”了声,“有时候怪想念针工局的日子,不用动脑子,一心干活儿就成了。”
闲话家常间想起了引珠,自己离开针工局那天答应过她,将来想法子把她也带进宫来的。如今回头思量,这辈子是兑现不了了。等事一出来,和有过来往的人八成都会经受一番盘问。与其跟着倒霉,不如留在针工局做碎催,就算苦
茶盏在面前搁着,白毫的香气暾暾,在鼻尖回荡。她端起来抿了一口,“今年的新茶呀,真是不错。”乾珠说可不,“永寿言用度都是最好的,就算娘娘给降了位份,这上头也没人敢克扣。”
如约放下杯子,微微偏过身,望向外面的院子。
天气阴沉沉地,好像要下雨了。起了一点风,不时有柳絮翻飞着飘过,要不是天儿暖和着,实在要起错觉,仿佛又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。心里一阵阵忐忑,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,既觉满怀希望,又隐约夹带着一丝恐惧。不是对生死的忌惮,是对不可预测的惶恐,担心有变故,担心横生枝节。定定神,舒了口气,她想起杨稳的叮嘱,让她回来什么都别想,一切照旧。也对,想得太多瞻前顾后,反倒缺乏一往无前的勇气。外面的小言女跑来跑去,搬花盆收东西,压着嗓门喊同伴,“大雨拍子要来了,别在那儿卖呆了,还不来帮忙?”按说近身伺候主子的言人,是不必做这些粗使活计的,但如约还是上外头帮着一块儿收拾了。几十盆花草运到廊下,又给花圃里的月季玫瑰盖了雨布,刚忙完,果真下起雨来,顺着风一吹,像扎下了千万根银针。宫门上,郑宝压着帽子跑进来,肩头已经被淋湿了,窜到廊下直拍水珠子。见了如约忙回话:“向姑姑交差。余大人正好在衙门,亲手接了东西,打开一看,眼珠子直勾勾盯了半晌,才让我带话给您,说谢谢姑娘。如约不缺他一声谢,心想着只要下回别打交道,该说谢的是她。
好在这苦日子就快到头了,明晚一过,再不用应付这些令人生厌的仇人,想起来就觉得轻松。
郑宝哪里知道她的心情,只管夸赞余崖岸,“余大人还怪客气的,赏了我一块银子,嘿!以前我只说人家是锦衣卫,厉害得很,没想到并不像外头传言的那样....小恩小惠能让这些小太监转变看法,但如约不能。她受过最深的伤害,失去了所有的亲人,如果有人说锦衣卫好,她实在怕自己会忍不住和他争辩起来。所以她转身走开了,回到值房里,看今天刚送进来的衣裳。
浴佛节起要穿孔雀蓝,琵琶袖交领上襦的胸前,挂了一块菩提补子,佛陀得道的故事由清雅的颜色陪衬着,意境很是悠远。仔细收进小柜子里,等到第二天傍晚,才换上了这身衣裳。
金娘娘也穿得素净,淡柳青色的褙子底下配了条雪缎的裙子。据她说,这裙子对她极有助益,因为有好几层,垫在膝盖头子底下柔软,不会磨破皮。只是雪缎毕竟太精贵,下雨的天儿很难打理。金娘娘已经走得尽可能小心了,两只脚轻拿轻放,好不容易才蹭进英华殿。饶是如此,裙摆照旧落上了几个泥点子,金娘娘一看,败兴得很,气咻咻道:“这天儿漏了不成,昨儿下到今儿,怎么下个没完!’在英华殿更衣是不大可能了,只能尽力把泥污擦掉。
如约跪在南炕前的脚踏上,拿沾湿的手绢一点点蹭干净痕迹,和声安抚暴躁的金娘娘:“料子轻薄,一会儿就干了,不耽误工夫的。”金娘娘还是老大的不痛快,“来早了,太妃都还没到。
她闹脾气的时候不太通人情世故,边上的丛仙开解着:“您要是来得比太妃还晚,那就不成体统了。”金娘娘这才无话可说,皱着眉垂头打量,“能擦干净吗?”
外面大雨如注,满世界喧哗,只听噼啪的雨点子打在半支的窗棂上。窗底有缂丝海水江崖的袍裾划过,两把黄栌伞一前一后到了廊下。皇帝迈进门槛的时候,正撞见这副场景,金娘娘在南炕上坐着,让宫人跪地侍奉她。
他最不喜欢嫔妃在这种清净之地摆主子的谱,当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,掸了掸身上溅到的雨点,“你不在永寿言待着,跑到这里来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