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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这是二十多年过去之后,她再一次握石振臂。
二十多年前,她到底有没有向着那个跪在庭院里的女人投出过这颗石头,她已经想不起来了。如今,她也不知道,到底要把这颗石头投向何处,但她就是觉得,总有一天,她要走出那个梦魇,认出跪在她面前那个女人,看清握着她的手投石的人,以及那个不断告诉她:‘小福,惩诫她……’的人。
最后,再把这颗石头,投向它该去的地方。
即便她现在仍然看不清前路,但不论如何,玉霖今夜是开怀的,多年来第一次振臂,设潦草一局与苍天博弈,她觉得,她尚算对得起她自己。
她握石低头,猜测着赵河明和许颂年的处境。
凭玉霖对此二人的了解,这是两个慧至极处的人,这也是她敢设此局的原因。
她明白,这两个人一定会捏死她留给他们的棋子,只要他们不落子,这盘棋上,就只有奉明帝一人,必须落子,且天子手能下那一子,是他当时宁可杀刘影怜,杖宋饮冰也不肯落的那一子,它关乎帝王的尊严,但如今必它也须被奉明帝要舍进这个草率的局中了。
天子损一子,求得人命无数。
张药是不想杀人的去走狗。
玉霖是要所有人都活的昔日司法官。
如今二人共处一室,张药趴在地上,身下垫着一张雪白的裹尸布。
他不顾鞭伤地沐浴过,而后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,双手抱枕,静静地趴在玉霖的脚下。正如他自己所说,他太困了。玉霖病中,张悯就让他坐在玉霖的棺材边守着她夜里的药茶。他是一个即便枯坐,也能睡实的人。
但今日,他却趴下了。
手指微微蜷在一起,偶尔颤抖,玉霖看着他的手指,忽然有些想笑。
平时握重刀宛如持轻扇,帮她写一晚上的字,就成了这个样子。玉霖想起昨夜里张药坐在书案前手无措,被宋饮冰质疑地焦头烂额的样子,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张药。
一个人,只会杀人,言辞不多文墨平平,一手丑字,审美无章,口腹之欲寡淡,吃饭唯求续命。张药这个人一旦放下刀,落入在梁京城名士眼中,其实根本不值一提。但在玉霖看来,他和赵河明之流全然不同。他无聊,不识趣,无法同过去那个衣食讲究的她一道品名茶,吃雅食,着美衣,游赏山水。
但他身子很好,能抱着她走很长一段的路也照样步履平稳。
能为她挡下一鞭后,还可牵马,带她走过漫长的梁京街道,去她想要的买衣衫。
她已弱无可弱,必须求得庇护。
张药微咳了一声,玉霖低头朝张药看去。
登闻鼓下,王充应该是真的被玉霖惹出真火,一鞭裂皮,加上他习惯沐浴不肯避水,伤不闭口,血水已经染红了他新换的亵衣。
孤灯影晃,睡梦中的张药忽然伸出一只手,摁住了亵衣的衣角。
这一幕落入玉霖眼中,竟很像去年神武门前,他为陈杏林吟出那句:“城内梧桐已半死”的情景——宁可成倍受杖也不肯去衣的张药,黏腻的鲜血,试图揭开他后背秘密的多事之人,还有偶然起意,在张药身边临风陪坐的玉霖。
如今没有好事之徒,只有张、玉二人。
他背上的血迹也并不黏腻,血色也是淡淡的。玉霖透过那层淡淡的血迹,看到了零星的几个字。
幸而眼神确实不好,即便已看到轮廓,却仍然不真切。
她喜欢真相,却不喜欢窥探他人的秘密,于是她起身,抱着柔软的被褥,安静地躺下,不多时,也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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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的内阁值房,御烛已烧了一大半。
赵、许二人,已彼此沉默了很久。
许颂年久坐久站皆难安生,索性靠立在书案边,他习惯性地用铜挑伺候着烛火,烛芯噼啪一声,打破僵局,赵河明先开了口。
“而今漕运不通,山东兵乏,朝廷多事之秋,也是用人之际,唯我内阁与司礼监同德侍君,方可让政令畅通。我赵河明无意撕伤司礼监。”
许颂年点了点头,“奴婢明白。”
他说完放下铜挑,“我们在宫里做奴婢的,‘名利’二字上,名是已经丢尽了,就剩下个‘利’了。杨照月也好,陈见云也罢,再算上杜灵若之流,他们跟外头官员取利挪银,我心里明亮,我从来不睁这双眼。总宪大人和那两衙的官员不肯对他们施恩,我呢……”
他苦笑了一声,“倒也理解,也不至于生出仇恨来。毕竟,我们是奴婢,这把大人们伤到根本,这科道两衙,三司公堂,六部衙门的,我们也坐不上去,何苦来的。说到底,赵刑书,说难听一些,你和我,都是各自的群伙里坐了极位的人,名利其实早就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,咱们都不想从位置上跌下来,不是说怕摔死,而是没了这位置……”
他“啧”了一声:“往后人生无趣,就不知道该如何活了。”
赵河明低头一笑:“实在。”
许颂年直起身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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