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酸痛,并没有泪。
此时满地残阳,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上,当真分不清是光,还是血。
乐无涯好容易被救活了,却撑着一口气,死活要回上京去,谁说他都不听。
裴鸣岐气得捏紧了拳头,想要痛揍他一顿。
可乐无涯躺在床上,足足流干了半身的血,身躯薄薄的,看上去已和被子融为一体。
别说是吃他一拳,裴鸣岐怀疑他就算吹口气,也能把他这点所剩无几的生机给吹散了。
硬的不行,他就来软的。
他半跪在床边,苦苦哀求:“小乌鸦,别走了,你这身子回不了上京,路上就要被颠散架的。就当是为了我,好不好?”
乐无涯歪着头,虚弱苍白地对他一笑:“为了你,也要回去,死在半路才好。……将来等你老死了,我再嫁给你。到那时候,我青春正好,真是白白便宜你这糟老头子了。”
听了他这绝妙的发言,裴鸣岐头昏脑涨,恨不得掐死他算了。
但他哪里还顾得上风月,趁着无人,彻底跪了下去,双手合十地拜了拜:“乌鸦,求你了,不回去,等养好伤,我和你一起回去,再也不回边地了,好不好?”
乐无涯呼出一口气,挣扎着坐起身来:“我也求你了。”
他那一双眼睛微微凹陷下去,更显得明亮夺人,几乎带了几分精怪的色彩:“……小凤凰,让我回该回的地方吧。”
对彼时的裴鸣岐来说,他不能理解他口中“该回的地方”是哪里。
以他十几年的人生阅历,除了自己身边,乐无涯没有什么该去的地方。
那时,他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:小乌鸦求他了。
他向来是个嘴甜身软的家伙,“求求你了”这种没骨气的话,他张口就来。
可裴鸣岐从来是不会拒绝他的“求”的。
裴鸣岐的喉头哽了很久。
待到喉咙里壅塞着的那股又涩又苦的气息散去,他听到自己一如既往地说:“好。”
一路上,裴鸣岐买尽了能买的人参,简直是要把乐无涯腌进人参坛子里,甚至为了弄十根传说能把死人从奈何桥边救回来的百年老参,他一度离开护送的队伍,不眠不休一气策马跑到了江南去。
裴鸣岐身负军职,不能在上京停留太久。
和乐无涯作别时,他依依不舍,一步三回头,魔障了似的,眼里心里,都只有他一个人。
裴鸣岐身在边疆,一步难离,哪怕父亲进京述职,他也不能耍赖跟着前去——裴家只有他这一根长成了的独苗,裴少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。
父亲不在,他需得挑起大梁来。
关于乐无涯的消息,陆陆续续地从上京传了回来。
一开始,都是好消息。
乐无涯去宫中任了教职,又点了状元,正是春风得意、人生尽欢的好模样。
裴鸣岐还乐滋滋地想,挺好,在哪儿都能混出个人样儿来。
后来,裴鸣岐知道他成婚了。
听到这个消息时,他目光散乱地盯着前方虚空,看了很久,才轻声问:“哪一天?”
声音极轻,轻得几乎要断在风里。
报信的小兵年纪极轻,只知道裴少将军与上京的乐大人是总角之交,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,脆生生地应道:“六月初一!是个宜嫁娶的喜日子!”
“……娶的哪家千金?”
小兵口齿清晰,声音洪亮,让裴鸣岐欲装聋也不得:“听说是个郡主!”
裴鸣岐摆摆手:“滚吧,领你的赏钱去。”
他是少将军,是军中脊梁骨,就算再颓唐萎靡,也不能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。
因此,裴鸣岐只能强自忍着心头痛苦,一口酒都没敢喝,将相思之苦清醒地体验了个淋漓尽致。
乐无涯娶媳妇半年之后的边地年宴上,裴鸣岐得了裴应的许可,终于可以大醉一场。
醉后,一帮士卒将他连背带扛地安置在了行军床上。
他在小青年的簇拥里,小声念叨道:“小乌鸦成婚了。”
小年轻们不解其意,面面相觑了一阵儿。
其中一人猜测:“是不是少将军嫌外头树上那个老鸦窝吵?”
前段时间,那棵树上原本空荡荡的鸦窝里拖家带口的住进去了七八只乌鸦,到了黄昏时分就要扯着嗓子,吵吵嚷嚷地高歌一番。
另一人觉得颇有道理:“我们给它捅了去!”
几个年轻人忙着架梯爬树,而裴鸣岐靠在床上,心里什么也没想,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般,吐不出,咽不下,只能生生忍着,累死他了。
再后来,小乌鸦的官越做越大,传到他耳里的消息反倒愈来愈坏了,坏到裴鸣岐不敢置信。
他屡次想要回京看一看,找小乌鸦谈一谈。
是裴应安抚住了他:“凤游,人各有路。”
裴鸣岐倔头倔脑的:“他不是那样的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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