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眉大眼一脸正气,一望即知何谓相由心生;论品性,最是遵规守纪修身立德,挂在他名下的寥寥几桩坏事——为妃嫔的画像添胡子,给金吾的盾牌刻乌龟——俱是小时候不忍佐雅泽捣蛋受罚而揽下的黑锅。
唯一由他主动犯下的罪过,恐怕就是在楚大司命的掩护下,串通马靖、望舒,秘密调运上百件神官袍进常胜殿,从而协助佐雅泽拥兵谋权了吧?
而今功成,三人聚首,虽分君臣上下,到底人心无隔。
好比望舒目睹佐雅泽一口气赏了叶容隐三个菜,心内酸溜溜的,直言:“圣上这般偏心,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小人。”
佐雅泽一哂:“讨打!朕第一时间给你换了份闲差,这不比做乐师到处看人脸色强?”
——望舒所任别火令,即是专管钻燧改火之典,代表官方熄灭旧火,另生新火,宣告耕期的开启及更替。民间百姓也会在这一日寒食禁火,以辟除不详,预防疫病。
别火,春取榆柳之火,夏取枣杏之火,秋取柞楢之火,冬取槐檀之火*。而在新君明晃晃地关照下,望舒基本上一年也就忙四回。
原先在乐府做乐师时,因是奴隶身,望舒一直与内侍们同住直房,片刻不能离宫。现下好了,他已脱罪成了良民,非当值不必入宫。
奈何他每月收入不过三贯钱,而太京一套地段稍好的普通住宅,售价均在九千四百贯以上。
叶容隐获知后,邀请望舒借住在自家别院,陪着慢慢选看宅子,遇到合适的再租下来。
“圣上有所不知,小人现在还在到处看。”
“看房子?”
“看热闹。”
“有哪些新鲜事,与朕说来听听?”
佐雅泽漫不经心地一问,激起望舒超夸张的反应:“不是吧不是吧,这等热闹,圣上岂会不晓?那位新来的琉国驻京国信使,可是搅得整个行人署鸡犬不宁好一阵子呀!”
“罗黛是么。”
佐雅泽点点头,想起各地上的多是晴雨旱涝的奏书,惟独行人署的大行人秦吉甫,关于是否接手写给定天帝的国书问题,屡次垦请示下。
更离谱的是,通过秦大行人的上疏,他才后知后觉,自个儿在土方城内偶遇的秀气少年,实则是英气少女!
他记忆里的她,脸孔圆润,浓眉桀骜,琉璃色瞳孔掩埋火种,蕴含一股生动的特质,仿佛旷野里来去不定的风,掀动着太阳的热度。
啊啊啊,都怪她!都怪她!胸无峰峦平如板,装束打扮似魁星,害得他一直当她是条汉子!
废疾者不允许从政,想必她也不是哑者吧?她只是不肯同他讲话!
他极其不情愿承认自己走了眼的事实,便对国书一事按住不表,没成想她那么有毅力,喋喋不休追问至今。
然而这的确像堂堂刘少爷该有的做派。
土方城之中,他无法停止注视她,此刻想来,她的一切也历历在目。
她抡舞金枪,就是金龙护体,玉蟒缠腰;她改换长剑,就是凤凰冲霄,猛虎奔林;她马过之处,就是沙匪取败,尸首堆垒……
安排这样一介女流出使隆朝,罗睺琉主安的什么心?!
望舒和叶容隐分坐两侧,目不转睛地盯着首座上的佐雅泽一时苦笑,一时哭丧,面色越来越麻麻黑。
捕捉到他俩好奇的眼神,佐雅泽深深呼吸,挤出笑说:“琉人所遣来者,多是窥瞰朝廷之事*,不理也罢。”
望舒揶揄他:“我当某人一朝龙在天,从此定乾坤,原来在这儿躲懒。”
叶容隐陡然变得紧张,冲望舒连连摆手,小声提醒道:“请别火令慎言。”
——今时不同往日,一味倚仗从前的交情,而忘了自己的身份,得意忘形,不守小节,恐将引火烧身,于天子圣誉亦有损。
“你确实应该收敛点儿,”佐雅泽作势批评望舒,“别老在朕跟前没大没小的。”
望舒欠了欠身,露出委屈兮兮的表情:“小人知错!天子圣哲,器度豁如,求您行行好放小人一马。”
佐雅泽笑着叫顺意端鲈鱼鲙堵望舒的嘴,望舒不服,兀自饶舌,“那什么,人要改名换姓了,圣上批是不批?”
佐雅泽大惊,还带这么玩儿的?他饭都顾不上吃了,催促宦官将行人署所上奏本全部取来。
顺意不敢耽误,遵旨搬来一叠奏本,按日期远近依序摆放。
新君拣了最上头的三本来看,果不其然,头两本还在请议国书抬头,最新的这一本,只说琉使想改名,还望批准。
他皱起眉头,瞪着白纸黑字所写的罗黛的新名字——雷钧。
人言狡兔三窟,此人化身三重,先是刘少爷,后是罗黛,现又成了雷钧!戏真多!
“圣上将猎而不识鹘,只怕要买一凫而去*。”望舒及时落井下石。
“哼,这有何难?”佐雅泽嘴硬道,“明日我便召琉使入觐,亲自会会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