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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季清礼是夜鬼,从她布下灵透的刹那开始,她就应该有所察觉。
无数相处时光里,稍有不对她就该感受到。
洛念已经是世间仅剩的魂师,继承了最为纯正的血脉,传袭甚至超越了父亲的能力。正是因为忌惮魂师的力量,万年以来,魂师暗地里被赶尽杀绝,越来越少。
季清礼尚需开天眼才能窥见虚实,洛念眨眨眼睛就能看出不对。
可他确实是人没错。
人又怎么能安然无恙地在层层加护的地方召唤夜鬼呢?
季清礼直起身,俯身牵起洛念垂在身侧的手:“在你不记得的时候,我就见过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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苍羽派规模宏大,可对于洛念来说,只有后山是最熟悉之地。
后山就像锋芒险地间一隅桃源。
只有在这里,洛昭才会卸下满身疲惫,允许自己短暂地喘息。也只有在这里,洛念才能称呼洛息为母亲。
这里还有年迈的守山人,对她极好,总能将最普通不过的菌子做出各种花样。
富丽堂皇的名门望派后,最不恢宏的山林间,这些人为她编制了一场幸福的美梦。
而在这场梦刚开始时,季清礼曾匆匆望了她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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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清礼人生的记忆,起始于一场寒冬,一个人。
街上人来人往,川流不息。他蜷缩在墙角,衣履单薄,瑟瑟发抖,艰难地喘着气。
孩子身处困境,看着着实可怜。可惜世道不太平,乞丐何其多,百姓尚且自顾不暇,哪还有闲心来顾别人死活。
他生于春日,受到些好人投喂的仨瓜俩枣苟延残喘至今,瘦得不正常。而今入冬,天寒地冻,可怜这个未满一岁的孩子还未能见到生命中第一场雪,便要撑不下去了。
一双布制鞋履入目,停在他面前。
他缓缓抬起头,入目的是白发苍苍的老人。他满脸褶皱,颊肉下垂,眉目却和善,竟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。
幼童听见他问:“怎么一个人在这里?”
没人教过幼童说话,听不明白他的意思,更不可能回答。
老人得不到回应,转身离去。
寒风萧瑟,凉意刺骨。
他走出很远,停下脚步,回过头,果然看见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。
幼童见他不走,自己也不敢再动,低着头蹲在原地。这一路不知是如何跟过来的,握在一起的双手蹭破了皮,薄纸般的鞋屐也丢了一只。
感受到他的目光,幼童的脚趾蜷了蜷。
老人不知出于何种心态,抬头看了眼入云山峰,最终道:“若是你能跟着我走到山顶,以后便同我一起生活。”
幼童眨了眨眼,仍旧一脸困惑,但还是跟了上去。
老人步履蹒跚,走得极慢,不知是平日就如此,还是刻意放缓了步调。
就这样,从天亮到落日,从落日到天黑,老人终于走到了山顶。山尖上的小木屋被设了术法,已自动亮起烛火,暖光洒满视野。
老人回头,身后早没了人影。
他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终究是无缘啊。”
他走进木屋,放下了自己背着的竹篓,从中拿出在街市上买的猪肉骨和竹笋,挪到盆里。随后端着盆,推开屋门,向院内那口水井走去。
水桶顺着线被放下,贴到水面的刹那,水声顺着冗长的井口回响。
待舀出水,老人操纵着摇杆,将桶慢慢摇上来。
木桶倾斜,冰凉的清水流入盆里,冲刷掉竹笋表层沾染的灰土。他像是感受不到凉意,将手放入盆中,清洗着笋的缝隙。
做完这些,他甩掉水渍,转身进了屋内。灯火熄灭,他平躺到床板上,阖上双眼准备入眠。
往日里很快便能睡着,今日却尤其困难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意识还是清明,周遭一切声音都明晰。
簌簌声响起,应当是下雪了。
他不由得想,那个孩子还能熬过今晚吗?
但愿他已经找到栖息之所了吧。
又过了许久,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,即将坠入沉睡中时,推门声响了。
木门老旧,常年风吹雨打,已经失去了防护作用。如今之所以还在,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——反正苍羽派风光至极,后山除却被掌门藏起来的洛息之外,无人问津。
吱呀声在静谧之中格外明显。
老人霎时惊醒,起身裹了件氅衣便走木屋,果真落了雪。
幼童突兀地出现在这无人之地,沾了满身枝叶,落到发间的雪融化,已然湿透。偏偏又有新雪落下,满头雪白,遮住原本的污垢。
从他身后留在雪上的印记来看,应当是爬过来的。
也是,这个年龄的孩子,应当还不太会走路。
孩子眼睛亮亮地望向他,旋即体力不支,晕倒在地。
有光划破长夜,照彻天际。
原来是天亮了。